《川报观察》客户端记者 余如波
12月27日，“我们这一代：历史的语境与肖像——肖全摄影作品展”将在成都当代美术馆开幕。
这位诗人柏桦眼中“拍谁就是谁一生中最好的照片”的成都摄影家，此次将展出300多件作品，除了北岛、崔健、杨丽萍、张艺谋、姜文这些“定格于理想年代的文艺精英们”，还有若干首次面世的20世纪八、九十年代改革进程、文化事件珍贵记录。
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。
《我们这一代》出版以来，18个春秋白驹过隙。进入该书的98位文化名人中，诗人顾城（及妻子谢烨）和张枣、作家史铁生、音乐人张炬、画家冯国栋、摄影家侯登科等人，已经永远离开了尘世的纷扰。
近日，在成都筹备展览的肖全接受《川报观察》客户端记者专访。谈到这些已逝的文化人，肖全心中涌起无数回忆与感慨。
顾城：写诗几乎不能养活自己
我知道永逝降临，并不悲伤
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
——顾城《墓床》
北岛 谢烨 李刚 傅天琳 舒婷 顾城（从左至右）在望江楼公园，1986年12月
顾城（右）与妻子谢烨，1986年12月
顾城在成都望江楼公园，1986年12月
翻开《我们这一代》，开篇便是顾城和谢烨温暖的脸庞。顾城戴着标志性的帽子，坐在窗前，眼睛望着斜上方；谢烨扶着顾城的肩膀，平视窗外，神情静谧。
《我们这一代》的拍摄，起始于1986年12月的成都，起始于“童话诗人”顾城。
1986年，《星星诗刊》评出“中国十佳诗人”，北岛、顾城、舒婷等悉数来蓉。这是肖全首次参与重要的文化事件。在他看来，顾城是“一个极其随和的人，穿着一件毛衣，显得格外有朝气”。顾城还说，他们那帮诗人在北京研究过，吃什么样的食物最省钱，因为“写诗几乎不能养活自己”。
顾城身上有种特别的敏感与冲动。成都的朗诵会结束后，诗人们被疏散到化妆间里，躲避汹涌的粉丝。两个小时过去，顾城面色铁青：我不管，我要出门，我要回去！然后一把拉开房门，气势汹汹往外闯，硬是用胳膊肘左右开道，从欣喜若狂的诗迷中间杀了出去。
这是肖全与顾城唯一一次当面接触。不幸的是，顾城也成为《我们这一代》中最早离开的人（1991年去世的三毛未收入该书）。1993年10月8日，新西兰激流岛，顾城用斧子砍伤谢烨，仓促留下4封遗书后自缢身亡，谢烨亦于数小时后不治。
张炬：他的去世让摇滚圈团结
岁月蒸华发，宝剑依旧亮
热血洗沙场，江河回故乡
——唐朝乐队《传说》（张炬演唱）
唐朝乐队成员刘义军 张炬 丁武 赵年（从左至右），1993年8月，新疆
张炬开唱，1993年9月，新疆
张炬追悼会现场，1995年5月，北京
唐朝乐队的4位长发大汉中，贝斯手张炬生于1970年，比其他3人小将近10岁。肖全至今记得在北京初识张炬的场景。“正喝着酒，又来了一个留长发的大高个儿，他斜背一个大挂包，从背后用双手蒙住王勇（摇滚音乐人）的眼。”肖全印象中，张炬是个很快乐的人，爱笑，身材高高大大，演出时特别卖力。
1993年夏天，肖全住在唐朝乐队主唱丁武的北京家中，白天看他们排练，晚上听英国摇滚乐队平克·弗洛伊德。这年9月，乐队到新疆演出，肖全囊中羞涩，4人便凑钱为他购买了往返机票。两年后轮到张炬没钱了，肖全从拍摄《摇啊摇，摇到外婆桥》剧照的报酬中，拿出两三千元交给张炬。
《我们这一代》中的唐朝乐队肖像便摄于新疆。4人站在戈壁滩上，双手插进裤兜，神情凝重，任由狂风吹乱长发，令人血脉贲张。
由于车祸，张炬的生命定格于1995年5月11日，距他25岁生日仅有一周。崔健、王勇、何勇、张楚、罗琦……北京摇滚圈内几乎所有人都赶到八宝山革命公墓，参加张炬的追悼会。10年后，唐朝、许巍、张楚、高旗、汪峰、李延亮等众多乐坛大腕，又联袂为张炬及其家人制作纪念专辑《礼物》。“张炬去世，让摇滚圈放下过去的纠葛，重新团结在一起。人们更平静了，更善解人意了，心胸更宽了。”肖全说。
史铁生：眷恋生活而坚持写作
四百多年里，它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，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，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，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，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。
——史铁生《我与地坛》
史铁生（左），1991年8月，北京
北京的雍和宫和地坛之间，只隔着一条二环路。1991年8月，家住雍和宫旁的史铁生正要搬家，肖全恰好在这时前来拍摄。“他的父亲为我拉开了一扇会发出声响的小木门，光着背的铁生，乐呵呵地坐在轮椅上向我打招呼。”肖全眼中的史铁生身体强壮，若非腿疾，完全可以驰骋在竞技场上。
当时，史铁生的小说《命若琴弦》刚被陈凯歌拍成电影《边走边唱》，刘仲元、许晴、黄磊等人出演。肖全拜访当天，史铁生与妻子忙着联系他们认为值得拍摄的人，还让肖全吃了一顿“难忘的北方面”。“他能坚持写作，与病魔作斗争，实在出于他对生活、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眷恋。”
史铁生的妻子在歌德学院图书馆工作，也是一个靠拐杖走路的人。肖全拍摄的照片中，焦点放在远景的史铁生妻子，前景的史铁生反而模糊不清。然而，这种模糊以及史铁生手握车轮、眼神向上、面露微笑带来的动感，却让观者深切地体会到他顽强而蓬勃的生命力。
2010年的最后一天，史铁生因突发脑溢血在北京去世。据其遗愿，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，器官捐献给医学研究。当天，史铁生的肝脏移植给天津的一位病人。
张枣：现场作诗的风流才子
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
梅花便落满了南山
——张枣《镜中》
柏桦 张枣 钟鸣 欧阳江河（从左至右）在钟鸣家中，1987年，成都
张枣，1987年，成都
相较北岛、舒婷、海子等诗人，张枣的曝光率并不算高，很多人知道其人，便是通过这首令人心醉的《镜中》。
《我们这一代》中，有过留洋经历的人，精神风貌往往有别于他人。例如，摄影家张海儿“说话的语气、面部表情、手势和观察问题的方法，完全西化”，电影摄影师、导演吕乐“看书时戴上一副眼镜，具有西方知识分子气质”。张枣留德，也逐渐成了“一个地地道道的风流倜傥的青年，极有风度”。
1987年，张枣归国，借住在诗人钟鸣成都的家中。张枣女人缘极好，经常外出约会，就算吃饭也让大家玩文字游戏：用一个词来修饰“女人”。搞得柏桦对肖全感叹：张枣比你我都年轻，可他为什么这么成熟，就是因为他总和女人打交道。
在钟鸣家中，肖全还见证了张枣的《邓南遮的金鱼》诞生。“他把自己关进钟鸣的卧室，只用几分钟，就写出了这首作品。”肖全在巨大的电缆卷筒前拍摄了张枣的肖像：诗人穿着毛衣、系着围巾，站在卷筒的圆心处，双手叉在胸前，侧脸望向自己的右侧。电缆卷筒的木质条幅向外发散，如同张枣辐射耀眼的才情。
（本文图片由肖全摄，成都当代美术馆供图）
本文编辑：张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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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董的瓜